我和李乐豆的朋友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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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书中一部分文字如下：

 

怕人

吴生在我梦里逃，梦里我跑得慢，好像涉水一般的速度，追不上这个跛子，让这条癞皮狗在我的梦境里逃脱了。

吴生是我的同桌，心里无所牵挂。老师上课讲逍遥游的时候，我就觉得庄子描述的无所依的道家思想就在吴生身上闪着光呢！吴生听我这样说很自豪，一张麻子脸满足极了，偏偏嘴上要反驳：我怎么无所依？我吴生一天不吃饭能行吗？我吴生一天不如厕能行吗？我吴生一天不喝酒能行吗？

哦，我忘了说了，吴生是个大酒鬼。高中生喝酒的不多见，能喝的更是少。吴生是真能喝的，托同学带回来两瓶红星二锅头，拧开瓶子就咕咚咕咚往下咽，像喝白开水一样，也不怕把喉咙给烧着咯，也不怕把那个给烧坏咯。这个天才，我想，他喝那么多酒作甚？

吴生说：老子烦！

我问：你烦个甚？

吴生说：高处不胜寒，李白死了，还有谁懂我？说完又在晚自习上灌了一口酒，又说，来人呐，老子头痛。哎，得写诗。

我问：你写个甚诗？

酒鬼吴生头痛脚轻，身子伏在课桌上，说，头痛！下次给你写，写出来全国得轰动。睡了。

检查的老师看着我们耳语，径直走过来，不问吴生，单问我：你同吴生喝酒？小心吃不了兜着走。

我嘴上不敢作响，心里大骂：什么东西那么好吃，吃不下还非得在兜里揣上几个？

那么好吃的东西肯定不是吴生的烧酒。我这两天也有心事，也闷得很，恨不得放一把火把学校的湖给烧了。湖里的鱼烧熟了大家都捡煮鱼吃。但我问吴生要点酒浇愁去，吴生吝啬得很，一口也不施舍给我，等他吃饱了，打一个有酒气的嗝给我闻。吴生这样对我，我心中的有心结更解不开。

“你怎么了？”偏偏吴生又要这样问。

我心里怄气，下定决心想，永不再理这个跛子了。

吴生见我不理他，又不多问，看起书来。

我忙说，心里烦。

吴生装腔作势地哈哈大笑，说，心里烦，是因为你的精气值用光了，出去闻闻月亮的光就好了。他叹了口气，说，我也心里烦，我们一同去走。

吴生告了假，说是去方便，老师倒也真不管他。我在后头一丝不苟地跟着，好像吴生的兵卒。

吴生把我领到体育馆的台阶上坐。头顶上的路灯正好照下来，在地上画了一个明亮的圆。吴生从怀里掏出纸和笔，又掏出一瓶瓶酒，一字铺开；还掏出一包油炸食品下酒。

呵！我不得不对吴生的偷运本领刮目相看，他在小腹和胸脯上藏了这么多东西，我们竟谁也没有发觉。这小子上辈子一定是搞偷渡的。

我拎起酒，舔一舔，辣喉咙。吴生看我的脸时有些轻蔑，又变起了戏法，递给我一听半升的啤酒。我喝啤酒。

我俩坐在楼梯上，喝酒，吃油炸食品，嘴里咬得咔嘣咔嘣响。吴生的脸颊微微红起来，如含春的少女，说：“这种情况蛮好的，颇有中古遗风。”

他讲到中古遗风我才醒过来，才看见铺在地上的纸和笔，大笑，

“你这偷运工，要写诗么？好极了，写色情的诗来读！”

吴生坏得很，把楼梯风口的位置让给了我的背，叫我来替他挡风。

唉。吴生叹了一口气。

我盯着楼梯面上的尘，半张着嘴，呆呆地不作声。

吴生搔搔脖子，问我：

现在的人啊，忙来忙去，赶来赶去，比来比去，他们在干什么呢？人啊，你们走来走去，都在干什么呢？

月光落成一个圆圈，环着我和吴生。好像让我俩成了仙人。但月光又哪有那么亮堂堂？哦，原来是我头顶上那盏路灯。

我醉了。要倒。临倒前我大喊一声：吴生，你写下来！大诗人！我的乖！

吴生操起笔就在纸上写：我没醉。也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