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中一部分文字:
沈鸿庆在寒风里终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,
此趟回故乡他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。
因为没有接到邬爱香的回信,
仿佛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离他远去了。他的心没着没落,
就像一只断线风筝,不知道何处是归宿了。
腊月里的天是那么冷,寒风呼呼地从车窗的缝隙里吹进来。
沈鸿庆穿着藏青色长棉袍,
脖子上围着邬爱香当年为他编织的黑色粗毛围巾,
打起盹儿来全身还是冻得瑟瑟发抖。他知道人到中年,
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。于是,他索性沏一杯浓茶,提提精神,
让思绪追随着飞奔的火车轮子。
现在他的思绪飘到了去年底俄国爆发的十月革命,
那是由列宁和托洛茨基等人领导的工人士兵武装起义,
起义胜利后,建立了第一个苏维埃政权国家,
即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。
沈鸿庆最感兴趣的还是政治,这无疑是年轻时受徐锡麟的影响
。如今徐锡麟就义已过去十余年,虽然推翻清朝进入了民国,
社会在发展也在变革,然而一切都让沈鸿庆觉得在不稳定中。
沈鸿庆想苏联十月革命一声炮响,能给中国带来什么呢?
列车在寒风中呼啸前进。沈鸿庆明白辛亥革命后,
南方不能实现北伐,北方也难于控制南方。由于革命的不彻底
,旧官僚和旧军队依然能保持原有的体系。
孙中山面对桂系军阀的跋扈与排挤,
苦于手中没有兵权可作反击。因此,
沈鸿庆想孙中山一定明白建立自己的武装部队和自己的政党是
当务之急。
火车哐当哐当地开了两天后,沈鸿庆经上海回到了绍兴。
他没有在上海停留,
迫不及待地回到绍兴完全是为了想早一点见到邬爱香。
他不知道这已成了不可能的事实。
当他从小家辛这里得知邬爱香随由木荣子去了日本后,
就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样咆哮起来:“这怎么可以?
你们为什么不阻拦她?”小家辛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,
回击父亲道:“阿爸,这就是你不对了。如果你不抛弃姆妈,
姆妈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。”沈鸿庆被女儿这么一说,
冷静了下来。一会儿,小家辛给父亲铺好了床单和被子,
端来了洗脸水,道:“阿爸,洗脸。”
沈鸿庆发现小家辛越来越像邬爱香了,无论长相还是言行举止
。
自从邬爱香离开沈家后,一日三餐就由父亲的小妾来承担了。
沈鸿庆管父亲的小妾叫小妈。
小妈给沈鸿庆端上来热腾腾的肉丝面,沈鸿庆狼吞虎咽后,
躲进了自己的书房。书房还是从前的格局和摆设,
只是书籍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
多少年没在这书房里读书写文章了?往事不堪回首啊!
沈鸿庆想起与邬爱香在一起的日子,
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书房里工作。邬爱香的确是他的贤内助,
可是他不懂得好好珍惜她。
现在沈鸿庆躺在书房里的小床上,久久不能入睡。
他身上盖的被子还是邬爱香缝制的,从前并不觉得温暖,
如今却把它紧紧地裹在身上,仿佛这样还能闻到邬爱香的体香
。沈鸿庆有时想想自己很无耻,也很自私。不过,
无论如何由木荣子把邬爱香诱拐去日本是一件令他不高兴的事
。他想,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走近的呢?
莫非早在中西学堂就有了关系?这让他大为惊讶。在他眼里,
一向贤惠、传统的她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变化。
莫非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?沈鸿庆纳闷了起来,
叹气道:“唉,我该怎么办呢?”
公公见儿子回来了,却又闷在书房里不出来,
便知道邬爱香的出走对他是一个打击。于是对小家辛道:“
叫你阿爸出来吃饭,别像个坐月子的女人那样躲着。”
小家辛转身进了她阿爸的书房,见阿爸正对着姆妈的照片发呆
,心里想,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?
“阿爸,爷爷叫你出来吃饭。”小家辛例行公事道。
“我不饿,你们吃吧!”沈鸿庆一边说,一边继续发呆。
小家辛叫不动阿爸,公公便有点恼火地坐在客堂的饭桌前吼道
:“像什么样子,难道还要把饭端到你手上吗?”
沈鸿庆听见父亲的大嗓门,立即来到了饭桌前。
他不好意思地说“来了,来了”,
便随身坐到了父亲左边的位子上,这是多年来他的固定座位。
右边是弟弟鸿武的座位,弟弟不在,别人不能坐,
位子就空着了。公公已经很久没有机会教训儿子们了,
在他眼里两个儿子都不如他能干。
“你还记得回家?这么久不回来你都在忙些什么?”公公道。
“黑牡丹病死了,小家巳去姥姥家了。”沈鸿庆低着头轻轻地说
。
“什么,黑牡丹病死了?你怎么不早说?”公公惊讶地道。
“我给邬爱香写过信,可是她没有回。”沈鸿庆辩解道。
小家辛听着爷爷与父亲的对话,脸倏地红了起来。